9月上旬，英国和欧盟开启新一轮“脱欧”谈判之际，英国连连出手在气势上先咄咄逼人起来。先是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扬言如果10月15日之前达不成协议英国就“无协议脱欧”，后又有《内部市场法案》被指责公然违反国际法。尽管很快英国又软化态度恢复谈判并表示自贸协议还是可以达成的，这一系列强硬操作仍然受到了持续批评。有评论文章认为，英国九月上旬在英欧谈判上的粗暴表现削弱了英国的国际公信力，尤其是在其标榜为自身核心价值的法治理念方面1。这对目前迫切需要与多方达成新贸易协议的英国而言有弊无利，同时也会让世界对其建设“全球英国”这一目标产生质疑。另外，由于美国临近大选且英美之间在一些关键领域依然难成共识，英美贸易协定短期内也很难达成。“脱欧”过渡期结束在即，英国马上就要开启“脱欧”派绘出的“全球英国”之旅，留给英国与各方谈判达成协议的时间也不多了。而“全球英国”也不仅仅是与不同国家达成自贸协议，英国也一直积极寻求参与、甚至主导新的国家地区的联合以扩大其“脱欧”后影响力，寻找更佳的全球定位。
英日自由贸易协定达成，英国离加入CPTPP更近一步
经历了波折的一周，英国还是迎来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好消息。“脱欧”和疫情以来，英国首个重大国际双边自由贸易协定（即英日全面经济伙伴协定CEPA）于9月11日达成。英国官方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宣扬“脱欧”的正确选择并稳固政府的公信力。首相约翰逊宣布这份协议正是证明了英国在“脱欧”之后完全有能力继续繁荣下去，英国夺回了自身贸易政策的控制权2。除了在贸易方面有着99%出口零关税优待、数字贸易领域优于当前日欧经济伙伴关系的合作、扩大英国与日本贸易规模等，这份自贸协定还进一步让英国打通了加入CPTPP (Comprehensive Progressive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即《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的大门。CPTPP目前正是由日本主导，英国国际贸易部（DIT）此前也发出公告称已与CPTPP的11个成员国进行了对话讨论英国加入的相关事宜，英日自贸协定的顺利达成也必然能为英国顺利加入CPTPP提供有利条件。实际上，加入CPTPP早已是英国政府的目标，在DIT列出的英日全面经济伙伴协定（CEPA）的十大关键益处中就有一项是获得了日本对于英国加入CPTPP的支持，并自此打开亚太地区11大市场，从而降低英国出口产品到这11个市场的关税。对于主场在大西洋的英国而言，既然想要成为“全球英国”就必须进军亚太，而日本显然是一块不错的敲门砖和跳板。
第一份重大自贸协定的敲定虽然意义重大值得庆贺，但也有不少评论给英国政府泼冷水，指出这份贸易协定并没有英国政府鼓吹的那样利好。首先，私底下英国官员已经承认这份协定大体上不过与日欧协定一致，而所谓的能将英日贸易额每年提升152亿英镑也只不过是早在协定出来前就做出的预测，实际上短期内协定预期只能给英国带来仅0.07%的GDP增长3。对于更加顺利加入CPTPP这一点而言，也有分析认为CPTPP目前的重心仍在争取得到全部成员国充分批准以及在亚太本地市场站稳脚跟上，吸收新成员（尤其是非亚太地区国家成员）虽也在其计划中但并非优先议程。同时，新西兰等CPTPP成员国也曾在欢迎英国加入之余强调英国“必须做好意愿和准备接受一些高质量条款”。这被认为是警告英国不能在“脱欧”后与欧盟关系过密，然而此时结合英国公布新法被指违反早期协议和国际法，这样的警告又显然有了另一层含义。
从G7到D10
除了积极寻求加入CPTPP这样已经逐渐成型的伙伴机制以打开更大的市场，英国也在试图主导建立覆盖世界更广领域的合作联盟，将G7革新为D10就是一个尝试。目前随着中国、印度等国家的综合实力上升，G7的影响力几乎已经被G20覆盖，因此其成员国也不止一次试图探索如何通过改革等方式重振G7。D10（Democratic 10，即所谓“民主十国”）在英国的构想中包括了原G7国家加上澳大利亚、印度和韩国，覆盖南北半球、同时包含亚太、大西洋地区的国家，又将着重点放在了“民主”二字，强调了政治上的联合意味，也因此被认为是对抗俄中两国的联盟（尽管有否认的说法存在4）。
实际上，英国并非首次提出D10（此前美国智库大西洋理事会Atlantic Council就一直在推动其设立），但英国政府在五月积极宣传D10也正是主要为了解决5G问题和关键领域产品供应链问题，再确切一些说就是为了减少对中国的依赖。因此说D10就是为了抗衡中国也并无大错。包括同时期五眼联盟也提出要与中国解绑，英国跳出来试图主导D10的顺利成立也是一个表态。九月英国再次面临与欧盟及其他国家达成自贸协定的压力，“全球英国”理念又因政府强硬态度受到攻击，此时再提D10也对英国而言是个摆正姿态强调自身立场和优势的机会，还能助力英国树立“全球英国”形象，这也是为什么英国作为大西洋主场要去推动一个亚太中心的民主国家“俱乐部”的建立。除了一些媒体发布了关于分析D10意义的文章5，一些英国智库也已经开始将D10作为一个代称来指代上述十个国家总体，俨然已经将其作为一个既成代词使用6。
除了D10，还有一个较少提及的英国构想中的Canzuk，即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和英国，一个英语国家（主体为白人）的联合，也基本对应了前大英帝国的主要领地。随着“脱欧”和英国重新寻求其全球定位，在欧盟之外寻求的新的“同盟”显然很有必要，而前大英帝国主干领地、现发达英语国家的加拿大、新西兰和澳大利亚显然因为与英国历史关系、当前关系紧密成为首选。这样的英语文化圈其实早在丘吉尔和撒切尔时期就被提起，现在则再次随着“全球英国”目标的提出被推到台前。9月初亚当斯密研究所的一篇报告规划了英澳自由贸易协定的框架，提及英澳自贸协定“可以为一个更加有野心的Canzuk协定打下基础”。7然而现实也没有设想中那么美好，其中一个原因就是Canzuk的旧帝国色彩实在比较明显，因此会让其他国家（包括除英国外的Canzuk国家）产生忧虑和怀疑。从实际利益角度出发，这一英语国家联合也并不能提供多少切实的利益保障，一些敏感问题如签证开放、产品关税等依然存在且难以达成一致。从表面上看，这一白人主体英语国家组成的Canzuk甚至所谓的英语文化圈成为实体也极可能被批评为种族主义，更加违背了“全球英国”更加开放并得到世界认可的愿景。
从CPTPP到D10再到Canzuk，随着“脱欧”过渡期即将结束，英国在与疫情抗争的同时既要抓紧和诸国谈自贸协定，也要寻找“欧盟”的替代品，通过进入或主导一些多国组织或协定来找到合适的定位提升影响力，为自己“全球英国”目标达成铺路。目前看来，英国主要还是想“脱离”欧洲大西洋圈子（但实际上由于地理位置因素英国依然是圈子重要一员）去发展空间更大的亚太地区寻找落脚点，而接下来他的每一步都将影响到完全“脱欧”后英国的位置，时间虽紧，但也必须谨慎对待。
（作者简介：刘梦轩，上海外国语大学英国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1 https://www.prospectmagazine.co.uk/politics/parliament-overreaching-executive-brexit-withdrawal-agreement-international-law
2 https://www.thetimes.co.uk/article/new-deal-with-japan-will-boost-future-trade-ministers-claim-qkf6v9gpv
3 https://www.thetimes.co.uk/article/japan-trade-deal-overegging-this-success-sells-everybody-short-xvt85wlrj
4 https://foreignpolicy.com/2020/06/10/g7-d10-democracy-trump-europe/
5 https://www.newstatesman.com/politics/uk/2020/09/how-new-alliance-democracies-could-counter-russia-and-china
6 https://henryjacksonsociety.org/wp-content/uploads/2020/09/National-Resilience-Index.pdf
7 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20/sep/09/canzuk-brexiters-imperial-canada-australia-new-zealand-uk-empir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