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欣

出生于1955年的卡罗尔·安妮·达菲（Carol Ann Duffy）是著名当代英国诗人，于2009年5月接替安德鲁·莫辛（Andrew Motion）成为新任桂冠诗人，也成为了英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获任者、第一位同性恋获任者。可以说达菲是诸多特殊身份的聚集体，这就决定了她的作品必然带有这些特殊身份的特征与印记，她的声音可谓是边缘的声音，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边缘的声音却是直接而又充满力量的。1999年达菲与“桂冠诗人”失之交臂，其原因不乏身份之特殊性，而十年之后这迟来的桂冠，不仅说明了达菲诗歌创作的影响力，也间接影射出英国社会包容性、多元性的进一步发展。

就任桂冠诗人以来，达菲的诗作更是紧跟时代脉搏，应各种“官方”要求而作诗，使得她的诗歌创作多了些许“公务在身”的色彩，创作了诸多反映英国当代社会重大事件的应景诗，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应景诗并非是对当权者的歌功颂德，而是兼具了对传统的怀念和对当下的讽刺。2012年8月，在举世瞩目的伦敦奥运会之际，达菲写了一首《翻译英国人，2012》（Translating the British, 2012），在这首诗中，达菲写进了英国的历史与荣耀，她说“在这里，我们言说的是莎士比亚”，她还带领读者从威尔士的“加的夫”到苏格兰的“爱丁堡”，又从“伦敦塔”到北爱尔兰的巨人岬，不过在游历了英伦的大江南北之后，诗人在此话锋一转，言辞犀利地批判起了当代英国的金融体制，将银行家描绘为“厚颜无耻，窃取我们的金，偷走我们的银”，他们那“柔软的、不事劳作的手”将我们的口袋掏空，“现在我们想要拿回它”！明明是欢迎世界各地的人们到英国、到伦敦、到奥运会，但却在诗中毫不隐晦地直指英国社会的不公，其辛辣诗风跃然纸上。

达菲的诗歌总是充满历史感，将历史写入当下。发表于2012年11月份的另一首诗歌《白崖》（White Cliffs）是受英国国民信托委员会（National Trust commissions）的委托撰写的，该委员会作为英国致力于保护名胜古迹的机构，委托达菲为位于英国东南港多佛的著名白崖作诗一首，用于证明可以从私人手中购回自然景观的所属权，同时也用于呼吁人们对该自然景观的保护，因为加的夫的白崖表面的白垩粉近几年大面积剥离崖体而落入英吉利海峡。诗歌中达菲将此白崖形容为凯撒大帝从海上战船中遥遥可见的“熠熠闪光的护胸甲”，赋予其历史的庄严感，随后又指出这护国卫士般的白崖“抵御了侵犯的战事，却屈服于时间的磨砺”，这不禁让人产生岁月蹉跎、沧海桑田之感。至此诗人话锋一转，指出“美丽而又坚强”的白崖频频出现于“绘画、诗歌、戏剧、歌曲”之中，以艺术的形式留存于人们的心中。这种淡淡的忧伤的结尾反而衬托出诗人所要表现的澎湃情感，艺术审美不言而喻。

除当下应景诗的写作以外，达菲的大部分诗歌都体现出其身份的多重写作，其中尤以其女性主义写作见著。达菲发表于1985年的第一本诗集《站立的裸体女性》（Standing Female Nude）被普遍解读为对性别歧视的挑战。苏珊娜﹒布朗德（Susanna Braund）则在其《我们也在这里，但却没有名字》（We’re here too, the ones without names）中对达菲发表于1999年的诗集《世界的妻子》（The World’s Wife）进行了女性呼声的分析解读，指出达菲等当代女性诗人站在女性主义的立场对古希腊罗马神话等传说提出挑战，借古讽今。她将达菲称为当代英国女性主义的领军人物：“达菲构想出神话、小说及历史中有名男性的看不见的妻子的那些没有言说的故事，写下了如下诗歌《希律女王》、《来自提瑞西阿斯夫人》、《达尔文夫人》、《浮士德夫人》……，她笔下的美杜莎、塞斯、欧律狄克、提瑞西阿斯夫人及塞浦路斯王皮格马利翁的新娘等女性全都具有男性所恐惧的特征：洒脱、成熟及女性性能力。”（p196）尽管是同性恋，但达菲的女性主义呼声依然嘹亮，呼吁当代英国社会对女性的尊重、对同性恋的包容。

达菲的诗作既有着女性的身份书写又体现出苏格兰的民族意味。民族性写作在英国文学史上始终是显在的表征，较之爱尔兰的民族性写作，苏格兰的民族性写作则更是历史悠久，即使是在当代英国，民族性写作也依然是苏格兰传统的传承渠道，它融入了新的时代印记，同时也挥散不去那淡淡的民族情结。就诗歌而言，从浪漫主义时代的坚持用苏格兰方言英语写诗罗伯特﹒彭斯，一直到当代桂冠女诗人达菲的民族性写作，都可以看到苏格兰文人的一种文化自觉性，可以感受到苏格兰根深蒂固的民族传统性。

在英国本土，达菲很早就引起了评论界的关注，其关注的核心问题即是达菲的苏格兰民族性写作问题，主要代表性作品如克里斯托弗﹒海特（Christopher Whyte）的《现代苏格兰诗歌》（Modern Scottish Poetry． Edinburgh: Edinburgh UP，2004.）、阿提拉﹒都莎（Attila Dosa）的《超越身份：现代苏格兰诗歌的新视野》（Beyond Identity: New Horizons in Modern Scottish Poetry．Amsterdam: Rodopi，2009）以及奥兹勒姆﹒爱丁（Ozlem Aydin）的《话自边缘：卡罗﹒安﹒达菲与杰基﹒凯的他者之声》（Speaking from the Margin: The Voice of the Other in the Poetry of Carol Ann Duffy and Jackie Kay. Dublin: Academica Press，2010）等。劳拉﹒赛沃瑞（Laura Severin）的研究论文《遥远的回声：当代苏格兰女性诗人与美国黑人音乐》（Distant Resonances: Contemporary Scottish Women Poets and African-American Music）则将当代苏格兰女性诗人的创作与美国黑人音乐联系到了一起，这似乎与当代英国诗歌与乐曲之间的紧密联系不无关系。不仅如此，该论文还将诗歌、音乐等不同形式的艺术创作同当代诗歌中的身份认同问题结合到了一起，凸显出达菲等苏格兰女性诗人的身份敏感性。这些对达菲诗歌中苏格兰民族写作的关注既体现了英国当代学术界对苏格兰诗歌的研究兴趣，同时也彰显出当代苏格兰诗歌创作的活跃态势，者或许也是达菲获授桂冠诗人不可或缺的文化氛围吧。

国内学者在对苏格兰诗歌的民族性问题的研究中也将达菲列为主要的研究对象，如何宁教授在其“论当代苏格兰诗歌中的民族性”（《当代外国文学》，2012）中就提出，达菲的诗歌创作体现出苏格兰民族性写作的建构：“当代苏格兰诗歌对当代苏格兰民族性的构建和民族意识的凝聚具有重要的影响，他们从社会文化层面为苏格兰在争取权力下放的过程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何宁，《当代外国文学》，2012:58）不过总的来说，国内学者对于达菲的关注始于其获授桂冠诗人之职位。2010年可以查到其研究文章四篇，是对达菲创作观的概述、对其创作主题的剖析，如梁晓冬的《一个犹太亡灵的诉求——评英国桂冠诗人卡罗尔•安•达菲的反战诗“流星”》（《外国文学研究》，2010年第4期）以及周庭华的《论当代英国桂冠诗人达菲的创作观》（《云南民族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3期）等。对达菲诗歌的译介则出现在一些非学术性的刊物上，如《英语学习》（2009，3）、《疯狂英语》（2009，4）及《大学英语》（2012，4）对其诗歌的翻译介绍，包括《情人节》（Valentine），《偷窃》（Stealing）和《你》（You）。2010年，台湾的宝瓶文化事业有限公司出版了陈育虹译的达菲诗集《痴迷》（Rapture）。达菲仿效罗伯特﹒勃朗宁的戏剧独白手法，以此形象地刻画诗中人物的心理活动，展开对当代人思想、情感等精神状态的探索与思考。

达菲的诗歌充满了对当代英国社会的解读与回应，作为女性，她有着女性主义色彩的呼声，作为同性恋，她又代表了社会中特殊的小众群体，作为苏格兰诗人，她又着意于苏格兰民族传统的传承，她个性鲜明，既单纯又复杂，是一位集多种身份于一体的当代诗人。英国当代社会可以说是交融着传统与现代、保守与多元的思想碰撞，而达菲获授桂冠诗人的职位，实则是对多元文化的一种印证。对达菲诗歌的研究，不仅仅是停留在语言形式的纯文学解读，更要将其置放于当代英国的社会文化背景中，将文化研究与文学研究有机融合，从诗歌的视角来解读当代英国社会，加深对当代英国社会的认识。 

参考文献：

Braund, Susanna. “‘We’re here too, the ones without names.’A study of female voices as imagined by Margaret Atwood, Carol Ann Duffy, and Marguerite Yourcenar”. Classical Receptions Journal Vol 4. Iss. 2 (2012) pp. 190–208

Dowson, Jane (ed.).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twentieth-century British and Irish women's poetry. Cambridge; New York: CUP, 2011. 

Severin, Laura. Distant Resonances: Contemporary Scottish Women Poets and African-American Music. Mosaic : a Journal for the Interdisciplinary Study of Literature. 2006. Vol. 39, Iss. 1.

周庭华，“论当代英国桂冠诗人达菲的创作观”，《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2年第3期。 

梁晓冬，“一个犹太亡灵的诉求——评英国桂冠诗人卡罗尔·安·达菲的反战诗‘流星’”，《外国文学研究》，2010年第6期。

何宁，“论当代苏格兰诗歌中的民族性”，《当代外国文学》，2012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