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现任英国首相首席特别顾问多米尼克·卡明斯因违反居家令，擅自驾车携家人远行，而遭到英国民众的激烈抨击，不仅要求其“公开道歉”，部分愤怒的民众还要求卡明斯立刻引咎辞职。除却民众的愤慨，保守党内部对此也相当不满，特别是在英国首相鲍里斯明确表示对卡明斯行为的理解，并宣称该行为“负责”且“合法”之后，保守党内就有超过60名议员对此表示了不满，其中44名后座议员则要求首相解雇卡明斯1。
然而，在如此巨大的舆论压力下，鲍里斯仍旧没有流露出任何想要惩罚卡明斯的意愿，在描述鲍里斯与保守党部分议员在此次事件上的分歧时，《卫报》使用了“反叛”这个词，将保守党目前的状况描述为一次反对鲍里斯决策的内部“叛乱”。
保守党的“反叛”并非偶然
事实上，保守党的“反叛”并非是卡明斯事件里产生的偶然现象，自鲍里斯于去年年底大选胜利，以高票稳坐首相之位以后，保守党内部曾数次出现类似的“反叛”，而其中最为引人瞩目的则是其关于华为的争论。早在2020年1月底，部分保守党后座议员就对“华为参与英国5G建设”一事颇有微词，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认为英国政府应当严肃审查华为对英国信息安全的影响。但是在那时，包括前文化大臣妮基·摩根在内，大部分保守党议员都认为华为对英国的信息安全并无明显威胁。接下来，美国也表达了此事的关切，甚至派出特使赴伦敦磋商；与此同时，英国前环境大臣派特森，前欧盟事务大臣戴维斯和前首席大臣格林也联名上书，希望政府立即排除，或逐步淘汰华为这样的“高风险”供应商2。随着时间的推移，2020年3月，新冠疫情开始在欧洲爆发，此刻反对“华为参与英国5G建设”的保守党议员人数又再次增加，其中的38人甚至在“华为退出英国5G建设”的投票中突然“反水”，使鲍里斯措手不及3。直至2020年5月，根据《卫报》的粗略估计，虽然鲍里斯的支持者人数仍维持在80人左右，且拥有较大优势，但反对华为的人数也已经达到了50人，而这个人数足以推翻鲍里斯允许华为参与英国5G建设的决策4。
从时间线上看，保守党内反对华为的声音在英国新冠疫情爆发之后有迅速加强之势，其原因与英国民众的态度相关。在疫情蔓延期间，英国社会中偏见与谣言甚嚣尘上，而民众对华态度也因此急转直下，因此即便鲍里斯一直支持“华为参与英国5G建设”，也无法阻止他身边的议员态度的影响。然而，虽然新冠疫情对英国政府关于华为的决策产生了非常明显的负面影响，但如果仅凭这一点就要断定疫情是致使保守党内部产生“反叛”，从而影响“华为参与英国5G建设”的根本原因，实在有些言之过早。
在新冠疫情在英国爆发之前，前就业及退休保障大臣伊恩就多次表示“限制华为”不仅仅是保守党内部关切，更是跨党派的问题。不仅如此，在疫情爆发之后，伊恩也没有停下对华为的批判，而是不断地联合其他保守党议员，对鲍里斯施加压力。这一事实说明，“究竟是华为让保守党内部出现分歧，还是保守党内部的分歧造成了华为‘进驻英国5G建设’的困难”这个问题根本不难回答——新冠疫情对于部分议员“反对华为参与英国5G建设”一事不过是催化作用，真正的根源仍旧在保守党内部，如果没有那些本来就对华为相当抗拒的议员最初的反对，也没有他们后来持续不断地对“华为威胁论”的重申，鲍里斯也不会在公众和议员的双面夹击之下进退维谷。但除此之外，值得注意的是，保守党内部的分歧从何而来，又会怎样影响鲍里斯和他未来的对华决策呢？
鲍里斯与他的“支持者们”
接任特蕾莎·梅成为保守党党魁和英国首相之后，鲍里斯凭借其过人的胆识和手段赢得了选民的支持，帮助保守党在19年底以极大的票数优势成功赢得英国政府的执政权。在此之后，鲍里斯在党内一直保持着较高的声望，不管是其任免内阁官员，还是推行社会政策，都没有遭遇过较大阻碍。华为事件是鲍里斯大选之后面临的最为棘手的问题之一。在卡明斯事件持续发酵，引起社会大规模声讨之后，由于鲍里斯依旧没有改变其在外界看来极其“护短”的态度，民众对英国政府的信心和信任度再一次下降。从华为事件看，民众的态度变化显然会影响保守党内部的氛围，这也能够部分解释，为什么突然之间有这么多保守党议员对卡明斯事件发声，完全无视鲍里斯“让这件事过去”的建议。
当下，鲍里斯面对的“叛乱”，不仅有华为问题中体现出来的党内分歧，还有卡明斯事件造成的持续声讨。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党内声望似乎有所下降，“支持者们”也少了很多。因此，外界不免担忧，这是否会影响到鲍里斯之后的执政？这种影响究竟有多大，将会持续多长时间？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先确定保守党内部分歧的由来。在对卡明斯事件表示出强烈不满，且公开发表过谴责言论的保守党议员中，有英国前财政大臣贾维德，前国防大臣莫当特，前唐宁街政策主管弗里曼，前内政大臣安珀和其他后座议员，虽然这些议员和反对“华为参与英国5G建设”的议员并不完全重合，但从职位可以看出，他们都不在鲍里斯执政集团的核心权力圈。除此以外，这些老议员中的大部分人在鲍里斯当选党魁及首相之前，都曾与鲍里斯作为同事共同工作，有非常丰富的从政经验，也很少和他有非常明确的上下级之分。与直接被鲍里斯提拔起来的大臣（如财政大臣苏纳克等）不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在严格意义上并不算鲍里斯“最忠诚的支持者”。在此之前，这些议员或出于对某些问题的相同政见，或单纯因为党派利益的捆绑。也就是说，保守党内本身就存在分歧，甚至是“反叛”的自然属性。
明白这一特点，保守党内的分歧从何而来即可明晰：首先是对于华为问题，鲍里斯算得上是英国政府中一个“异类”，在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制裁华为，限制华为进一步发展的大环境下，鲍里斯还能同华为展开谈判，并有计划使华为高度参与英国的5G建设，已经说明他与向来对华态度十分微妙的其他保守党议员有很大差别，这是鲍里斯与部分老议员政见不同；其次是鲍里斯对于卡明斯的维护进一步点燃了民众的怒火，使英国民众对政府的信任度下降，而这对于保守党的执政是非常不利的，这是鲍里斯损害了保守党的党派利益。综合这些原因，保守党目前的内部“反叛”就显得不那么难以解释了。
三、保守党“反叛”与鲍里斯的对华决策
如今，鲍里斯在对华决策上面临着一个非常艰难的局面，推动“华为参与英国5G建设”本已因保守党内部分歧而不甚顺利，卡明斯事件又推波助澜，使更多议员不再像前几个月一样相信鲍里斯，支持鲍里斯，这就给鲍里斯之后的政治决策增加了更多阻碍，特别是对华决策方面。除此以外还需注意的是，虽然卡明斯事件引发的讨论终有平息的一天，但保守党内的部分议员的对华态度却很难在短时间内有所改变，对于这部分老议员而言，选择亲美而非亲华是“更加符合政治传统”的行为，因此他们与鲍里斯在这个问题上的分歧也将长期存在。在这种情况下，鲍里斯很有可能无法同当初预想的一样，通过对华为“敞开怀抱”来表明自己与中国合作的诚意。
然而，这种党内“反叛”并非完全没有处理和解决之道。在接受《金融时报》的采访时，几位“红墙”保守党议员虽然指责了卡明斯不负责任的行为，但也没有要求卡明斯立刻辞职5，这说明他们并未打算完全站在首相的对立面。不仅如此，鲍里斯身边的大部分议员也紧随其步伐，对卡明斯表示了理解和支持。因此，即便目前保守党内部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反叛”，也不意味着鲍里斯马上就会“失去人心”，相反，这是他巩固核心阵营的必经之路，因为出现分歧是党派的自然属性，则如何处理分歧也就成了党魁们的必修之课。鲍里斯需要通过进一步妥善处理由卡明斯引发的争议，来平息民众的怒火，从而安抚党内部分“略显焦躁”的议员，重获支持，而他处理争议的方式和结果也影响着之后华为争议的走向，所以“华为参与英国5G建设”其实仍有转圜之地，我们且拭目以待。
（作者简介：李征宇，上海外国语大学英国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1参考资料：
https://www.theguardian.com/politics/2020/may/27/tory-anger-at-dominic-cummings-grows-as-dozens-of-mps-defy-boris-johnson
2参考资料：
https://www.theguardian.com/technology/2020/feb/08/tories-concern-huawei-uk-5g-network-iain-duncan-smith
3参考资料：
https://www.theguardian.com/politics/live/2020/mar/10/cabinet-secretary-mark-sedwill-to-be-questioned-by-mps-about-work-of-government-and-priti-patel-live-news
4参考资料：
https://www.theguardian.com/technology/2020/may/22/boris-johnson-forced-to-reduce-huaweis-role-in-uks-5g-networks
5参考资料：
https://www.ft.com/content/2d829600-d348-45e7-a656-8ebf53745cc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