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大流行期间，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新型冠状病毒不歧视”的说法，但从经济结构的角度看，受打击最大的是零工经济（gig economy）和非正规经济（informal economy），因此，“新冠病毒不歧视”的说法并不准确。零工经济是指短期或自由职业的行业经济，其从业人员包括私人出租车司机、送餐工人和快递公司员工等，他们一般通过数字平台在个人或公司之间进行劳力交换，直接或间接地为大型正规公司工作，而非正规经济中的工人通常是自营职业者。

社会援助（或社会福利）通常针对没有工作的贫穷和弱势群体，例如老年人、儿童、残疾人，社会保险（或社会保障）则一般为正式就业的工人提供保护，防止他们因产假或退休之类的原因导致工作中断，没有收入来源。但是，成年工人——包括没有缴纳社会保险的临时工、兼职或自雇工人，例如废料收集人员、家庭服务提供者，以及上文提及的私人出租车司机等，既没有在社会援助的福利覆盖范围内，也没有购买社会保险，处于社会保障体系的盲区，是社会中最脆弱的群体。

发展研究所报告显示，在这次新冠病毒大流行危机中，城市非正式工人、农村农业家庭、移民、国际流离失所者（IDPs）、难民、牧民和儿童受病毒的影响最大。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城市非正式工人往往是零工经济和非正规部门的从业人员。¹

去年，英国约有470万人从事零工经济工作，这些人受到新冠疫情的影响程度不同，作为关键行业从业者，他们仍需在其他行业的从业者在家工作时继续外出工作，与陌生人接触，加上他们从事的工作工资低，缺乏有保障的带薪病假，因此更有可能生活在危险之中。²

图示： 英国雇员在疫情期间工作的比例，按周收入位数计算

据世界经济论坛网站4月报道，应用就业研究所一项针对零工经济的调查发现，在接受调查的员工中，近70%的零工工人说他们现在没有收入，而与此同时，只有23%的人有存款。在零工和自由职业者中，大约89%的人正在寻找新的收入来源，超过一半的零工工人说他们失去了工作，超过四分之一的人发现他们的工作时间减少了，近70%的人表示，他们对自己在疫情期间从公司获得的支持不满意，超过一半的人希望得到政府或者他们工作的公司的帮助。由此可见，新冠病毒放大和加重了这一群体的生存问题。

图示：零工经济从业者自疫情以来的工作状况

新冠病毒给经济带来的影响很大程度上受经济结构影响，一方面，正规经济面临财务困难、供应链紧张的问题，另一方面，非正规经济和零工经济中的工人面临巨大的不确定性和资源匮乏的问题。在英国，随着经济进入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最严重的衰退，失业率呈螺旋式上升，政府为公司和个人提供了数十亿英镑的紧急资金支持，但预计仍有数百万人没能得到社会保障体系的保护。例如，英国政府虽然实行了为期三个月的抵押贷款延期等政策，但这一政策对租客毫无帮助。对于普通工人来说，没有工作就意味着没有收入支付租金，无法负担住院费用，这导致他们不敢寻求帮助，直到病重，从而进一步加剧了医疗系统的负担，并可能加速了病毒传播。

为了应对疫情对经济的影响，英国政府财政部在5月相继推出或延长了针对正式雇员的休假补贴计划，针对大中小型企业的贷款计划，针对技术、生命科学、创意产业的未来基金计划，针对房主的住房贷款延期支付计划，希望通过刺激这些占英国经济主导地位的产业、企业以促进英国经济复苏，但值得关注的是，英国政府并没有推出针对零工经济从业者的专项计划。舆论压力之下，英国政府出台了自雇人士支持计划，然而结果也不尽如人意。英国政府网站商业、能源和产业战略部门2019年统计数据显示（如下图），2019年初，英国有590万家私营企业，包括582万家小型企业，占总数的99.3%，其中140万家企业有员工，450万家没有员工，这意味着76%的企业没有雇佣除企业所有者以外的任何人，这些自雇人士的营业额仅占私营部门营业总额的7%左右。而在疫情期间，截至5月24日，政府出台的自雇人士收入支持计划只覆盖了总数的一半左右

图示：2019年年初英国私营部门的企业数量及其相关就业和营业额估计，按企业规模计算

 5月中旬，英国独立工人联合会（IWGB）在启动司法审查之前致函政府，称如果政府未将欧盟法律中的健康和安全义务扩大到包括非正式雇员在内的人，将采取法律行动。工会的成员主要是清洁工、驾驶员、快递员和其他编外人员，他们中的许多人没有得到个人防护设备（PPE）或接受感染测试，而这些人就属于零工经济中的从业者。在欧盟，健康和安全法涵盖所有工人，但在英国，它仅保护正式员工，许多雇佣零工经济工人的公司没有将这些工人归为雇员³，因此，即使这些公司成功申请到政府各项计划的补贴，这些工人是否能从中获益也是个问题，如果无法获益，他们是否能通过法律渠道维护自己的权益就成了另一个问题。

此外，疫情也暴露出零工经济自身就业模式的问题。零工经济是近年来新兴的经济形态，以短期合同、自雇职业、自由职业为标志，这一新就业形态虽然增加了劳动力市场的活力，但也对已有的就业、培训、社保等政策和体制提出了巨大挑战。零工经济模式下的劳动关系模糊，劳资双方签订的劳动合同不像正式员工合同那样权责分明，且不包括正式员工的福利待遇，如带薪休假等，一旦有了纠纷，劳动者也难以维权。而且，不同地区在劳动者权益保护方面的规定存在差异，零工经济灵活的就业模式加大了从业者权益保障难度。因此，在新经济形态下，这些就业群体如何获得与自己创造的社会经济效益相匹配的社会保障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针对疫情影响下的自雇人士，政府可以做的更多。如为因疫情中断工作的零工经济从业人员提供专项补贴，为在外工作的人提供个人防护用品和病毒测试，一旦发现受感染人员，立即送往医院隔离，并根据受感染人员的财务状况免除一定比例的治疗费。此外，政府不仅应该看到这场危机中的边缘人群，更应该思考整个经济结构中的薄弱点。现在，英国政府开始逐步放松封锁限制，一切似乎正在好转，但政府应该通过这次危机思考在突发状态下，如何为处于不同经济状况中的群体提供合理的经济激励政策。政府需要利用这场危机来审视经济政策，并加深对社会福利制度的思考。

（作者简介：俞燕菲，上海外国语大学英国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1^参考网站：https://www.ids.ac.uk/opinions/covid-19-and-social-protection-needs-who-are-the-most-vulnerable/

2^参考网站：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0/apr/28/uks-lowest-paid-most-at-risk-during-covid-19-crisis-report-finds

3^参考网站：https://news.sky.com/story/coronavirus-government-facing-lawsuit-for-failing-to-protect-gig-economy-workers-11987082   

https://www.theguardian.com/business/2020/may/12/uk-gig-economy-workers-exposed-to-virus-union-warns#maincontent